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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 團圓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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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沈觀魚睡著了, 晉小姐也奇怪,拿起沈觀魚的茶盞嗅了一下。

“糟糕,小蝶, 你怎麽把青梅酒端上來了。”晉小姐佯怒道。

小丫鬟跪了下來:“這青梅酒氣味小,是奴婢一時疏忽了, 求小姐責罰。”

劉大娘打圓場:“這哪值當罰不罰的,讓董娘子好好睡一覺就是了。”

晉小姐面色這才緩和了,“是了, 小蝶, 你去拿塊毯子給董娘子蓋上,她只怕還要睡一會兒呢,大娘,咱們坐這兒說話不免吵到她,到後頭去看看吧。”

二人就相攜離開了涼殿, 不一會兒,所有人都走空了。

高大的人走到了她圈椅的後面,將毯子輕輕蓋在她身上, 白皙修長的手緩慢、遲疑地撫上她的面頰。

溫熱的,活生生的沈觀魚, 他終於碰到了, 不是在夢裏。

趙究屏息著, 那糾縮著一團的心臟, 像流入了清泉,重新鮮活跳動起來。

他不在再遲疑, 將人抱坐在懷裏, 趙究更深邃炙熱地打量這個三年未見的人。

沈觀魚仰著頭, 毫無知覺地睡著, 呼吸均勻。

側臉柔美,一線細膩的脖頸隨著仰首展現在眼前,看得他口中有些發幹,做了三年的聖人,著實難挨。

趙究的臂彎稍擡起,她偏頭枕到了他的肩膀。

他得唇輕蹭她的額頭,低聲和她說了許多的話,但都被雨聲掩蓋,沒有任何人聽見。

雨簾中的涼殿,只看得到肩膀寬厚的男子,將嬌小的女子密實地抱在懷裏,柔軟紅唇被珍而重之地親吻著,如交頸鴛鴦一般。

趙究眼中執著刻骨,透過煙雨也讓人心驚,沈觀魚明澈的雙眸始終閉著,什麽也不知道。

沈觀魚睡醒的時候,腦袋還有些昏沈沈的,身上還蓋了一張毯子,晉小姐的婢女正將涼殿的垂簾放下來。

見她睜眼,小蝶說道:“董娘子你醒了?奴婢怕你吹風,正打算放下簾子呢。”

沈觀魚有些不安:“我怎麽了睡著了,晉小姐和劉大娘呢?”

“這事說起來都怪奴婢,給您端了青梅酒,還您睡著了,小姐怕吵到您,就和劉大娘去後頭逛園子了。”

她喝了青梅酒嗎?可自己方才好像沒嘗出酒味。

沈觀魚還是不放心:“我這是睡了多久?”

“奴婢一直守著呢,娘子只睡了一會兒而已,外頭雨還沒停,可需要奴婢帶著娘子去找小姐她們?”

雨果真沒停,身子也沒什麽異樣,果然是她太敏感了嗎?

正想著小蝶已經走出涼殿了,沈觀魚只好起身沿著走廊跟了上去,毯子帶著身上的溫度滑落。

沒走出多遠,就見晉小姐和劉大娘邊說邊笑地往這邊走。

沈觀魚迎上去,對於自己突然睡過去有些不好意思,說了幾句抱歉的話。

晉小姐說道:“這事是小蝶做的不是,娘子不必放在心上,我罰她守著娘子,她可吵了你不曾?”

說話間視線掃過沈觀魚的唇,似乎比來時紅了一些。

沈觀魚擺手:“不曾吵到。”

這時小廝過來通傳:“董娘子的弟弟和女兒過來了,說是下雨了怕董娘子回不了家,過來送傘。”

晉小姐:“如此,我也不好久留了。”

沈觀魚正好請辭,劉大娘子自然也跟著走了。

夏昀牽著吉祥在門後的屋檐下等著,吉祥抱著跟她差不多高的傘,傘柄都杵在地上,她想踩水,又怕繡了珠子的小鞋子弄臟了。

“阿娘……”見沈觀魚遠遠走來,吉祥撒了傘,撲了過去。

沈觀魚接住她抱了起來,吉祥說道:“吉祥來接阿娘回家啦。”

聽女兒小大人似的說話,沈觀魚刮刮她的鼻子:“阿娘正不知道怎麽回家呢,幸好吉祥來接阿娘了。”

說罷又看向夏昀,用眼神告訴他:不必擔心,我一切都好。

夏昀見沈觀魚無事,總算是松了一口氣,笑著點了點頭:“阿姐,咱們回家吧。”

他們帶了兩把傘,正好捎帶劉大娘一程。

落寞的背影立在窗前,看著他們一家和樂,撐著傘消失在了雨幕裏,扶著窗欞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緊。

夏昀抱著吉祥撐一把傘,沈觀魚和劉大娘撐一把,到了分岔路的時候四人就分開了,沈觀魚先陪劉大娘回家去。

一路上劉大娘不住地感嘆,不愧是知府大人的莊子,裏頭富貴,晉小姐人更是好相處,可惜沈觀魚睡著了,不然就能看到後院,那處更是精致不凡呢。

沈觀魚笑笑,附和著說了一聲可惜,到了她家門口,沈觀魚轉身正想走。

劉大娘納罕一句:“董娘子,你脖子怎麽紅了一塊,這天兒沒想到還有蚊子呢。”

這時候蚊子還沒徹底消失,她又是睡在涼殿,被蚊子或別的小蟲子咬了也不奇怪。

沈觀魚照她的指點,摸了摸那紅印子,沒感覺到癢痛,也就沒理會。

“沒什麽要緊的,我先走了。”說罷就家去了。

次日晉小姐將花苗送了過來,又要了點肥料回去。

就這些家常小事之間的一來二去,沈觀魚和晉小姐也熟識了起來。

吉祥早把大夫鴨子什麽的拋到腦後去了,見到溫柔和善的晉小姐,又得了好吃的零嘴,跟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,整天都說要找晉小姐玩。

沈觀魚不能每次陪她,就讓吉祥跟著小蝶過去了。

趙究依舊如從前一樣憑欄遠望,聽到後頭的動靜,轉頭看了過來。

吉祥被晉小姐牽著,懵懵懂懂地走上樓梯。

見到上邊有人,吉祥的笑散了去,躲在晉小姐身後,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貓眼打量著他,不說話。

“阿吉在這裏待一會兒,好不好?”晉小姐彎腰將一個漂亮的小老虎遞給她。

吉祥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漂亮老虎,又覺得眼前的大人有點熟悉。

他頭發也不束,頭發烏黑,鼻子很高,眼睛漂亮,總之就是好看得分不清男女。

吉祥什麽也不懂,但小孩都喜歡好看的人,天然就感覺他很親近,也就肯跟他待在一起了。

趙究的眼睛一直在看著她,問道:“你叫董吉祥對不對?”

他的聲音真好聽,像山林裏的清泉撞上石頭一樣,涼絲絲又清淩淩的,阿娘抱著她在裏邊玩過水。

吉祥抱著老虎,也目不轉睛看著他,輕輕點了頭,她不害怕,只是有點害羞。

“你叫什麽?”吉祥聲音奶奶的。

趙究想說他是爹爹,最終還是住了嘴,只說自己也是晉小姐。

吉祥歪著頭不明白,怎麽會有兩個晉小姐。

趙究無奈一笑,拍了拍身旁,再放上一疊糕點,才說:“你可以坐著。”

吉祥一直在那站著,見他的動作和那碟糕點,都不帶猶豫地就坐到了他的身邊去。

趙究心說一碟糕點就哄過來了,這可不成,但她還小,往後再慢慢教吧。

拈起一塊放在她軟胖的手心,吉祥也沒防備就放進了嘴裏,外邊的糯米有桃子的味道,裏面是軟黏的豆沙餡。

這個時節沒有桃子,是廚子拿著桃幹磨成粉和了糯米做的。

“真好吃!”

吉祥嘴巴像小倉鼠一樣,眼睛也亮亮的。

“怎麽跟你娘親這麽像啊。”

趙究見她吃到喜歡的東西,神色簡直給玉頂兒一模一樣,心都軟了下來,拿帕子給她細心擦掉嘴邊的碎屑。

此時的沈觀魚坐在石凳上插花,冷不防打了個噴嚏,以為天氣太涼了,絲毫不知道女兒正和她親生爹在一塊兒。

吉祥見這個“晉小姐”對她這麽溫柔,長得又好看,心裏更喜歡了,她吃飽了之後,就抱著他的手臂問東問西的。

“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好玩嗎?”

趙究搖頭:“不好玩。”

吉祥看了一圈,這兒確實沒什麽意思,“那為什麽還在這?”

“因為我想天天見著你還有玉頂兒。”

“我不就在這兒,玉頂兒又是誰?”

“是我娘子。”

“她去哪兒了?”

“……”趙究不知如何答,吉祥又問別的:“剛剛你在看什麽,窗外有好看嗎?”

“我抱你起來看看,可好?”

“好啊!”吉祥高興地點頭。

第一次抱著女兒,趙究力道都不會使了,她身子又軟又小,趙究怕松了她不安全,又怕重了她會難受,總之一條手臂都不對勁兒。

吉祥搭著窗戶,被趙究抱著,低頭看了一眼下面,真高呀!她害怕地往後倒。

看著吉祥的發旋,趙究心裏升起無限溫柔,這就是他和玉頂兒的孩子,自己本該陪著她長大的,結果這麽大了才抱了這一回……

吉祥害怕又新奇,退回來之後還要看,正發現從窗戶可以看見了自己家的院子,娘親正坐在石凳子上打理著花草呢。

“阿娘!”吉祥大聲喊她,結果聲音太小了,沈觀魚根本聽不見。

趙究卻驚著了,忙抱著她往後退,朝她“噓——”了一聲。

“噓——”吉祥也豎起短短的手指,嘴唇嘟嘟的。

“咱們在捉迷藏,不能讓阿娘發現,好不好?”趙究說道。

吉祥有些不明白:“捉迷藏?”

“就是一個人藏起來,讓一個人找,不被發現就贏了。”趙究和她解釋。

“這樣啊。”吉祥沒什麽興趣,蹬著腿下來,又去拿桃子豆沙吃。

趙究耐心地陪著她,吉祥發現了他拿過一串將珍珠,說道:“這個我見過,是阿娘的。”

“這是你阿娘送給我的。”

“我阿娘什麽時候送你的?”

“不告訴你,”趙究不答反問,“阿娘平時都會做些什麽,她,可有給你找……爹爹。”

“沒有爹爹,吉祥只有舅舅,”吉祥掐著手數,“阿娘平常就給我做裙子、哄我睡覺、看書種菜……”

她說這麽多話實在費勁,糕點又吃多了,沒一會兒就犯起困來,扇子似的上下睫毛簡直要粘在一起了。

吉祥抱著趙究的手臂靠著,圓圓的半邊包子臉都壓扁了,嘴也借著趙究的衣袖擦了個幹凈。

趙究無聲嘆了口氣,“爹爹是想問,你娘親……這些年有過別的男人沒有……”

罷了,幾天前的事她都記不住,哪裏知道這些。

趙究將女兒抱在懷裏,輕輕地晃著她的小身子,吉祥睡得更沈了。

頭一次來晉府玩,趙究怕沈觀魚擔心,並沒有留吉祥太久,讓晉小姐上來接人。

目送著女兒被抱下了樓,趙究的屋子又恢覆了寂靜。

他指尖輕敲膝節,默念著時辰,轉頭向窗外看去,沈觀魚聽到敲門聲,拍了拍裙子起身,就見到小蝶抱著呼呼大睡的女兒。

“勞煩姑娘將吉祥送回來了。”沈觀魚一低頭,聞到女兒嘴巴甜甜的,怕是晚飯都不用吃了。

這幾日吉祥餵完鴨子,就往晉家跑,若不見人,一去晉家準能找到。

得閑了,沈觀魚抱著吉祥坐在石凳上,就問吉祥都在晉府玩了什麽。

吉祥點著手指說道:“晉小姐帶吉祥去餵魚、畫畫、給吉祥念話本子,還給吉祥穿漂亮的鞋子和小裙子。”

她晃起腳上那雙精致可愛的繡鞋給沈觀魚看。

晉小姐對吉祥也太好了些,雖說人家是大戶人家,但沈觀魚也不好意思由著吉祥一直收人家的東西。

“下次晉小姐再送,吉祥可不能要了,和晉小姐撒撒嬌讓她別生氣。”

“可是……吉祥喜歡。”女娃娃低頭看腳上的鞋,蝴蝶翅膀都綴著彩石,她喜歡得不行。

沈觀魚覺得教導小孩真是一門費力的功夫,“阿吉喜歡什麽,阿娘給你買,給你做,我們不能天天拿別人的東西。”

吉祥不明白:“為什麽不可以?”

“那樣臉皮會越來越厚,就變醜咯,讓阿娘掐一掐,吉祥臉皮厚嗎?”

“不厚,吉祥臉皮不厚,那吉祥以後不要了……”

吉祥捂住臉,跳下沈觀魚的膝蓋,遠離這個壞心的阿娘。

沈觀魚得逞一笑,又琢磨著該給晉小姐回禮才是。

卻不知道她認識的晉小姐和吉祥說的根本不是一個人。

夏昀這幾日都在外頭打探消息,未見什麽異常,稍微安心了些,進門就見她們在嬉鬧說話。

吉祥見舅舅回來了,趕緊找他當救兵:“舅舅,阿娘是壞蛋!”

舅舅果然不讓吉祥失望:“那我們不理阿娘了好不好?”

“好,我只和舅舅玩。”

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,夏昀跟沈觀魚說道:“明日咱們就出發去洞庭湖吧,等到那邊正好過中秋。”

“好耶!”沈觀魚拉起吉祥兩只手歡呼,“去吃大螃蟹咯!”

吉祥不明就裏,都忘了在和阿娘鬧脾氣了,反正是好事她就高興。

“能帶晉小姐去嗎?”她興沖沖地問,女娃娃做什麽都想著帶上他。

夏昀可不想帶什麽晉小姐,一家人賞月吃蟹多好啊。

他哄道:“晉小姐也要和家人過中秋呢,只怕不方便。”

“啊……”吉祥失望地拉長了嗓子。

夏昀知道自己這幾日不常在家,小娃娃的歡心被別人討了去,上前抱起她說道:“到時舅舅陪你撈小蝦米好不好?”

聽起來很好玩,吉祥親了他一口:“那說話算話哦!”

一大清早,夏昀就去賃了駕馬車回來,吉祥在院子裏開心叫著一圈又一圈地跑。

沈觀魚過去托付劉大娘幫忙餵雞鴨、澆菜園,又回屋去給吉祥收拾衣服鞋子。

夏昀將兩盞防風燈籠掛在馬車門口,吉祥拉著舅舅的衣裳也要掛,夏昀又抱她起來重新掛了一次。

董家屋子這邊洋溢著熱鬧的節日氛圍,和高閣這邊的冷清截然不同。

趙究終於又舍得穿上沈觀魚給他做的裏衣,微敞的胸口堅實又細膩,隨著起身間可見裏頭漂亮的肌線。

他剛從睡夢中醒過來,春雨迷蒙的眼尾泛著濕氣和暈紅。

自從碰了沈觀魚之後,晚上想得實在難挨,夢裏也跟著亂了起來,幾番情難自抑,起身之後就見一榻潦草。

再不多挨近沈觀魚一點,他就要難受死了。

他微喘著,涼爽的天氣裏只有一床薄被,蓋到腰上,有汗從高挺的鼻尖滴了下來。

微皺的眉下清潭似的眸子瀲灩,又是懊惱又是眷戀。

搖了搖頭,趙究掀被起身,走入了凈室沐浴,等一切打理幹凈了,又習慣地從窗戶往董家院子看去。

才發現沈觀魚他們似要出門的樣子,忙打發人去問。

小蝶像是剛註意到董家門前的動靜,過來問道:“這麽巧,你們也要出門嗎?”

又?

沈觀魚點頭:“是呢,咱們一家打算去洞庭湖過中秋呢,晉小姐也出門?”

小蝶面露驚喜:“對啊,也是洞庭湖啊,沒想到竟是同路!”

“你們也去?”不止沈觀魚訝異,夏昀也皺起了眉。

“對啊,小姐每年都要去洞庭湖過中秋,知府大人最喜歡那邊的螃蟹,所以年年都一家人去,還能乘船游湖賞月,天邊水面兩個月亮,再沒有這樣的美事了。”

小蝶腦子靈活,順暢地編了起來。

她既然這麽一說,到時自然可以驗證,沈觀魚當然是信了,夏昀卻有些疑慮,真就這麽巧?

但他不好問,只能沈默地套了車,招呼沈觀魚:“阿姐,咱們該走了。”一路上且走且看就是。

馬車出發了,在經過晉家門口時,果然見到了一駕寬敞的馬車裝好了行李,馬夫正揚鞭準備出發。

晉小姐聽到聲響掀開了簾子,正見到董家人,十分驚喜地招手:“聽聞咱們同路?這可真是巧了。”

沈觀魚還沒說什麽,吉祥先從車窗裏冒了頭:“我能過去找晉小姐玩嗎?”

晉小姐笑了:“當然可以。”

沈觀魚卻不好意思:“吉祥吵得很,還是別讓她過去打擾你休息了。”

“不打擾,我這邊寬敞,娘子昨日送我的荷包真是好看,我正打算這一路繡一個出來,中秋好送給我爹呢,就怕自己做得不好,娘子也過來指點我一下好不好?”

這……實在不好推辭,沈觀魚只好說道:“那我過去看看,指點實在當不上。”

夏昀在外頭駕著車,聽著她們你來我往地說話,不知為何,臉上常年帶著的笑都淡了下去。

吉祥絲毫不懂舅舅的心情,歡呼一聲就要下了馬車,夏昀忙抱住她:“這麽高跳下去,腿還要不要了?”

“舅舅,你也一起過去唄。”吉祥抱住他的脖子。

夏昀搖頭:“舅舅要駕車呢,你們早去早回。”

感覺到舅舅好像有點不高興,吉祥沒先前那麽快活了。

夏昀將她抱了過去,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晉家馬車裏,吉祥站上晉家的馬車,好奇地四處打量,想開口問“晉小姐”呢,晉小姐及時拿出粽子糖堵住她的嘴。

轉頭見沈觀魚也過來了,夏昀照舊囑咐:“阿姐,早去早回。”

她點點頭,默默夏昀的頭低聲說:“晉小姐對吉祥很好,我實在不好推辭,去看兩眼就回來。”

有了沈觀魚這句話,夏昀心裏稍松快了些,點頭回去了。

晉家馬車在前,夏昀駕車在後,一隊人就這麽往洞庭湖去。

沈觀魚和晉小姐說著繡香囊的事,吉祥心裏念著“晉小姐”,糕點也不吃了,大聲問道:“另一個晉小姐去哪兒了?”

沈觀魚聽不明白:“什麽另一個晉小姐,晉小姐不就在這兒嗎?”

“對啊,吉祥,我不就在這兒嗎?”晉小姐嘴上說著,心裏瘋狂地在想著對策。

在格板後的趙究自沈觀魚上來,那朦朧的身影一直落在眼底,從未離開過,兩人明明在同一駕馬車裏,他卻什麽都不能說,什麽也做不了。

直到聽到女兒脆生生的聲音,他才反應過來吉祥是在找他,又是好笑又是欣慰,她這麽小,還知道記掛自己這個老父親。

晉小姐面對著沈觀魚的打量,面上慢慢浮現出害怕的模樣。

她悄悄靠近沈觀魚,說道:“我聽道觀裏的老天師說,小孩子還沒被收走天眼,能看到咱們大人看不到的東西。”

沈觀魚皺緊了眉:“然後呢?”

“我姑姑就是在那宅子裏過身的,難道她見到……另一個晉小姐了?”

“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”沈觀魚把吉祥抱在懷裏,她的寶貝才不會看見不幹凈的東西。

趙究跟著聽晉小姐胡扯,一時不知叢雲找來的這個下屬是聰明還是蠢笨。

見她護犢子的樣子,晉小姐,“好了,我就瞎聽來的,你別當真嘛,吉祥,你說說你見到的那個晉小姐是什麽模樣?”

沈觀魚心裏怕得很,主動轉移話題:“不說這事了,咱們繼續說這繡花吧,我覺得萬壽紋加上青松就不錯。”

吉祥沒見到心心念念的“晉小姐”,就自顧自玩起了趙究特意備下的萬花筒。

隨著時間的推移,沈觀魚和吉祥在沒察覺過來的時候,慢慢睡了過去。

晉小姐默默退了出去,趙究從隔板後出來,左手摟著心上人,右手摟著女兒,左右親了一口,直嘆這才是自己該過的日子。

他心想:不能再拖了。

夏昀一路駕著車,卻沒等到沈觀魚回來,便借故停了馬車去找。

快步去推開了晉家馬車的門,就見三人一個靠一個睡在了一起,晉小姐手中還拿著繡繃,似乎是出門太早,三個人都困了。

坐在馬車上確實讓人容易發困,就見三人都安靜地睡著,夏昀滋味莫名,果然是他想多了嗎。

“阿姐,阿姐!”夏昀輕輕推著沈觀魚,她眼睫輕動,睜開了眼睛。

“嗯……阿樹,我怎麽睡著了?”沈觀魚打了個哈欠,晉小姐醒了過來,就吉祥是真困了,睡得正香。

在晉家這邊,夏昀不好多說什麽,只說:“大概是馬車搖晃,又起得太早了,才會睡著。”

沈觀魚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,幸好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,便說:“那晉小姐,先前說得差不多了,再有不會的讓小蝶來尋我就是,我們先過去了。”

晉小姐也不好再留,目送他們抱著吉祥離開,轉頭跪下了。

趙究端坐在正位上,舒展著修長的四肢,一掃蜷在後頭的憋屈,自有一番威儀。

他低垂的眼簾掩下星辰,聲線若玉石琳瑯,“這麽多的異樣,她快要發覺了吧,接下來把人看好了,不要輕舉妄動。”

晉小姐抱拳:“遵命。”沒了半點小姐的柔軟模樣。

和夏昀回到原來的馬車上重新啟程,看著前頭晉家的馬車,沈觀魚越發覺得有異。

她生了吉祥後,這兩年已經不嗜睡了,偏偏在晉家、還有晉家的馬車上,都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,“我不知怎麽就睡著了,讓你擔心了。”

“阿姐不用掛心,這晉小姐實在蹊蹺,等到了洞庭湖,咱們還是多避開吧。”夏昀說道。

沈觀魚也覺得在弄清楚這個異樣之前,還是不要太親近的好,接著又將這段日子以來的異樣一一說了出來。

夏昀眉頭越擰越緊,讓人不知不覺睡過去,他做暗衛時不是沒見過。

“阿姐,手腕給我。”

沈觀魚伸出一截瓷白的皓腕,夏昀搭了一會兒脈,又去搭吉祥的,沒察覺到什麽。

“吉祥說的另一個‘晉小姐’會不會真有其人,但他們欺負吉祥不懂事,才哄你說是不幹凈的東西?”夏昀很快想到了其中的癥結。

畢竟一個兩歲的孩子實在是太好糊弄了,一個知府小姐沒來由的如此親近他們一家,原就奇怪。

而且這些異樣,都沒有傷害到母女二人,更也沒有對他動手,和趙究從前雷厲風行的作風相去甚遠。

“難道是陛下真的來了?”

“不會!”沈觀魚下意識地否認,可心裏又沒有全然覺得不可能。

她不自覺望著前面的馬車,若是,若是趙究真的在這裏,他怎麽會甘心蟄伏這麽久,什麽都不做呢。

見沈觀魚神色惴惴不安,夏昀心裏不免埋怨自己,平白說這些沒用的惹她擔心做什麽。

“罷了,若不是陛下,咱們就是庸人自擾,若真是,就沒什麽好跑的了,還是好好過節要緊。”夏昀無所謂道。

他點點頭:“你也駕了半日車了,一定累了,進去吃點東西睡一會兒吧。”

夏昀也不推辭,將韁繩遞給了沈觀魚:“一個時辰後阿姐喊我。”

三年來兩個人已經不分主仆,各自承擔著活計,夏昀知道,她在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姐姐和娘親。

接下來的一路可以說是相安無事,一路到了洞庭湖。

晉小姐招呼了一聲就離開了,他們也帶著吉祥在洞庭湖畔找了間客棧投宿。

“難道一切都是巧合?”沈觀魚和夏昀對視了一眼。

吉祥在車上睡飽了,現在神采奕奕的,在客棧裏上下打量,見著一個花瓶就說道:“吉祥在晉小姐的房間裏見過更漂亮的。”

聽她又提到晉小姐,沈觀魚一顆心忍不住撲通撲通地跳。

“阿吉,你見到的那個晉小姐,長的什麽模樣?”

“他長得很好看,特別高,身上香香的,能抱著吉祥繞一整個莊子走很久都不會累。”

“那‘晉小姐’還說了什麽別的話嗎?”

“她說自己叫晉小姐?還問我……阿娘的事,經常在高高的窗戶看阿娘,說是在跟阿娘捉迷藏……”

吉祥趕緊捂住嘴,晉小姐說過捉迷藏的事不能告訴阿娘的。

可話已經說到這兒,沈觀魚心裏的疑影越來越大,真是沖她們母女來的?只盼著別真是他才好。

這時外頭傳來熱鬧的聲響,引得沈觀魚和吉祥往窗外看去。

他們住在二樓,能將洞庭湖大半的風光飽覽,要價自然也不菲,此際就見岸邊幾艘畫舫放了鞭炮離了岸,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分得了畫舫上的人拋撒上岸的糖仁銅板。

隔壁夏昀的窗戶也打開了,吉祥覺得這樣有趣,側身朝他招手:“舅舅!”

“阿吉小心些。”

夏昀擔心她身子探得太出來,見沈觀魚把人抱穩才放下心來。

沈觀魚瞇著眼睛說道:“我似乎在畫舫上看到了晉小姐。”

夏昀眼神更好,見到了晉小姐和知府大人就坐在一起,看起來還真的是一家人,乘著船往湖心而去,後邊還有些別的官員富商的船只。

“晉小姐!”吉祥看到了人,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見,傻樂地揮著手。

沒想到晉小姐真往湖邊看了一眼,見到吉祥,也熱心地走到,招手。

“他們這是去哪兒啊?”沈觀魚問。

“應該是去了湖中的庭院,那邊更見湖光山色,風景獨好,我問了掌櫃的,知府大人確實每年中秋都會來洞庭湖。”

夏昀抱臂看畫舫遠去,“咱們也別多管人家的事了,聽聞今夜湖邊又集市,咱們去逛逛好不好?”

正是吃蟹的季節,三個人休息了一會兒,就去洞庭湖邊跟賣蟹的小販挑了幾只足兩滿膏的螃蟹,又沽了酒,沿著常年長著青苔的石板長街慢悠悠往回走。

吉祥小腦袋一直跟著攤子轉,哪個攤子花花綠綠的,她經過了,小臉蛋還是跟太陽花似的一直對著人家的攤子。

夏昀幾次想拿出錢袋子,都被沈觀魚這個硬心腸的阿娘按住了,氣得吉祥小腳搗得麻快,不想理壞娘親的話。

螃蟹蒸了出來,外頭正是黃昏,沈觀魚擔心吉祥沒吃過螃蟹,會過敏,就先給她一小口試一試,見沒什麽反應,才安心剔給她吃。

“阿娘,夕陽和螃蟹一樣黃。”

“是啊,也不知道嘗一口是什麽味道。”

此刻太陽沈下一般,和水面又拼合成了一個橘紅的圓,浮光躍金,有千萬種橘色、紅色和金色藏於其中,風景如此宜人,再酌幾杯小酒,更教人沈醉。

夏昀看著這娘兒倆泛著弧光的臉,聽她們說話,心底一片寧靜,且把憂心事都拋一旁。

“阿娘,啊——還要!”吉祥吃完一個意猶未盡,指了指自己的嘴巴。

沈觀魚搖了搖頭,將剔好的螃蟹端給夏昀,說道:“阿吉只能吃一只,小孩子吃多了不好。”

吉祥只能吃一個,夏昀知道眼前是特意剔給他的,“謝謝阿姐。”

見到夏昀溫秀的面容上盡是笑意,沈觀魚摸摸他的頭:“這一路駕馬車過來,辛苦你了,回去得給我們阿樹熬點魚湯喝。”

夏昀不好意思:“沒什麽辛不辛苦的,洞庭湖的螃蟹肥美,我也盼著能來一趟呢,在宮中待了小半輩子,又去南洋幾年,現在來了江南,大靖朝的山湖秀色才算是見識過了。”

“才到洞庭湖就算見過了,你難道不想看塞外萬裏飄雪、蜀中的碧浪竹海?還有淮南牛肉、黔州鍋盔……好東西多著呢,咱們往後一一去看過,吃過。”

“好……”夏昀瞧她又扒開了一只螃蟹的蓋子,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。

但他們還有時間一同將這山河萬裏全都看過嗎?

吃過了螃蟹,三個人又去逛了中秋燈飾,南洋不過這個節日,上一回還是她封後的時候。

吉祥一會兒想吃糖葫蘆,一會兒又要會在地上走的兔子燈,頤指氣使的樣子讓沈觀魚

燈市小販、行人頗多,好像每個攤子都擠滿了人一樣。

夏昀說道:“我去買那兔子燈,阿姐,你帶阿吉去買糖葫蘆吧。”

沈觀魚沒想到洞庭湖畔的燈市這麽熱鬧,眼見人潮湧了過來,她緊緊地牽著砸吉祥的手,然而不知道是誰狠狠扯開了她的手,將她用力推倒了在了地上,連帷帽都滾到了一邊去。

“哎呦!是誰突然撞上來了!”被撞的行人轉身,就見一個清艷絕俗的女子倒在了地上。

人群以沈觀魚為中心,散開了一個小圓。

沈觀魚趴在地上,崴到的腳踝鉆心地疼,可她什麽也顧不得了,咬牙才地上爬了起來,大喊道:“阿吉!吉祥!”

她慌亂地轉頭四處看,希望吉祥只是撒了手,被人潮擠了出去,可吉祥沒有回應她。

沈觀魚急瘋了,眼淚不住地掉,嘴裏不停地喊著“吉祥”。

可看向哪裏,都是圍著她指指點點的人,沒有吉祥的半點蹤影。

她推著人要找出去,但沈觀魚這樣太顯眼了,有見她孤身一人又哭得可憐的紈絝流子,故意都擋到她面前去,讓她推一下胸口,能舒服半天。

“讓開,求你們快讓開!”沈觀魚怎麽也走出去,心急如焚,哭得更加厲害。

夏昀終於買了兔子燈回來,就見眾人為在一起,隱約有沈觀魚的哭聲。

他奮不顧身擠了進去,將那些流子全都揮開,把沈觀魚護在懷裏,“阿姐!你怎麽了,吉祥呢?”

沈觀魚像終於找到了主心骨,哭著說道:“阿樹!吉祥不見了!有人扯我的手,推開我,把阿吉帶走了!”

這時有行人說道:“只怕是遇上拍花子的了。”

大事不妙,夏昀此時作為沈觀魚的依靠,必須得穩住:“阿姐,不要慌!隨我一塊兒去找!”

吉祥已經不見了,沈觀魚容貌暴露只怕不安全,夏昀得帶著她一塊找人,來不及教訓方才的登徒子,牽著沈觀魚就離開了。

那幾個心懷不軌的,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,互相看了一眼,悄悄跟了上去。

另一邊,吉祥被人緊緊地捂住了嘴鉆進了小巷子裏。

那只手很粗糙,捂得她的臉生疼,吉祥看到阿娘被推倒在地上,自己被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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